大单于言语中的颤抖,泄露了他刻意压制的怒意,以及,无以复加的心悸。

    兰佩怎会不知,只见她缓缓起身,与他直视道:“若大单于信妾,妾便无需多言。”

    直到那时,她仍天真的以为,他会信她。

    抛开自己背叛他嫁给了乌日苏,父亲和哥哥都因谋反的罪名惨死在他的屠刀下,他依旧会相信她。

    毕竟,他们曾经两小无猜,毕竟,这些既成事实她统统无力阻拦和改变。

    可很快,她以被他送去东胡为代价,彻头彻尾打消了仅存的最后一丝幻想,明白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以及那不信任之深,已积如瀚海!

    之后,她惨死东胡,自然不知赵实最后的结局,竟会比她惨烈更甚。

    大单于抱着她的尸首从东胡回到单于庭的当日,即命人在祭台前支起一顶三足青铜鍑,将赵实困在鍑上用滚水蒸熏至半死,之后直接扔进鍑中,做了人肉羹。

    那一锅人羹,被大单于尽数赐给了雕陶阏氏,命其在三日内用尽,连骨头都不许剩下。

    雕陶阏氏自至命数已尽,在接受大单于赏赐的当晚,于单于庭南麓的一颗千年古松上悬梁自尽。

    而她到死都放心不下的小女哲芝,不久即在整日的惊恐中芳龄早逝,年仅二十又三,到死也未能再见到大单于一面。

    作为只亲历了这个悲剧故事其中一段的兰佩,并不知故事的结尾,是冒顿用与之相关的所有人的性命替她祭天。

    重活一世,她只恨自己当年的懦弱,更恨赵实的虚伪与无情。

    诚然,当年她对同样来自赵国的赵实的确颇有好感,可那好感,也仅限于在牢笼一般的单于庭里,见到母族同胞的亲切,并因这份亲切,而生出的不由自主地希望同他亲近,和他聊天,听他讲起母阏氏打小生活的地方,那里的风土人情,与她的母阏氏在她幼年时同她所讲述的几乎一模一样,聊以抚慰她孑然一人空虚无望的悲苦心境。

    渐渐地,她将赵实视为兰儋一样的存在,仿若哥哥去了天堂,为她送来了另一个哥哥。

    她会在单于庭他可能经过的地方等他,之后假装不经意地偶遇,哪怕只匆匆同他聊上两句,问一句安。

    她也会在单于庭喧闹的各式庆典之上,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脸上多停留几秒,见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想象自己的哥哥若是还在世,又会是何种模样。

    她也确写过诗中的《卷耳》,可她还写过很多其他的诗,那都是她打发时间的无聊消遣,她那时仿若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对于自己写过的诗被身边的侍奴收去了哪里,也从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