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不管石重贵的死活,唯独郑子明不能。此时沧州军实力单弱,无论小皇帝刘承佑还是其余诸侯,都故意将石重贵跟郑子明之间的关系忽略,以免他依仗前朝皇子的身份,蛊惑人心。然而当哪天沧州军一飞冲霄,若是石重贵依旧被囚在辽东,恐怕“弃生父于绝地而不顾”,就会成为所有敌人攻击郑子明的借口,任他怎么解释,都难以洗脱“不孝”的罪名。

    “此事必须去做,不用再探讨,还请各位,竭尽全力相助!”能感觉到两个臂膀心里的纠结,郑子明将刀插到地面上,缓缓站直了身体。“但是郑某可以承诺,没有绝对把握,绝对不会去尝试最后一步。”

    “属下遵命!”既然郑子明把话都说到了如此份上,范正和潘美等人便不再试图劝阻,纷纷站直了身体拱手。

    从李家寨练兵之时起,郑子明给自己和身边人定下的规矩便是,无论任何事情在执行前,都可以各抒己见。但是决定执行之后,无论当初大家伙儿的态度是赞成还是反对,都必须全力以赴。因此,回到了府衙之后,很快,他所提出来的三个任务,就被细分、详化,变成一条条军令和政令,以最快速度推行了下去。

    在沧州军的保护和警戒下,土地上的庄稼,被收割,装车,晒干,归仓;大批从北方逃回来的男丁和不愿意从事耕种的游民,被征募入了军营,在潘美、陶大春、李顺等人的监督下,开始了艰苦训练;从海里捞上来的珊瑚、砗磲、玳瑁,还有原本被当作神蜕的鲸鱼骨头,则在城里的小作坊中,变成了高雅华贵的珠宝和摆设,然后以最快速度装上马车、大船,朝着杭州和汴梁城迤逦而去。

    海上贸易刚刚开始探索,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成果。陆地上去打通汴梁官场的行动,却是立竿见影。诸位皇亲国戚们收到了来自沧州的“礼敬”之后,个个眉开眼笑,对沧州刺史郑某人的好感与日俱增。

    如此明目张胆的公开行贿,当然瞒不过有司的眼睛。没几天,相关密报,就摆上顾命大臣史弘肇的案头。

    “这个混账东西,比他老子当年还要混账十倍。早知道这样,当初老夫就不该心软,答应常思保他一命!”老将军史弘肇又是生气,又是感觉好笑,拍着桌案,大声数落。

    “也好,有太后的几个兄弟替他说好话,陛下就无法将他不肯奉诏的事情,迁怒到别人头上!”中书舍人路汶是史弘肇的心腹,凑上前朝着密报上瞅了两眼,笑着开解。

    “黄口小儿,他即便迁怒又能怎样?”史弘肇闻听,立刻冷笑着撇嘴。对小皇帝刘承佑的反应不屑一顾。

    “总比天天想方设法给大人添堵好!”路汶摇摇头,非常谨慎地提醒。“陛下年龄渐长,枢密切莫继续把他当成无赖顽童看待。古语云,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行了,行了,我在朝堂上,尽量多给他留点儿情面便是!”明知道路汶的话是出于一番好心,史弘肇依旧觉得烦躁异常,用力挥了下手,大声回应。“前提是,他别自己出乖露丑,总是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这……,大人所言甚是!”路汶愣了愣,苦笑着拱手。

    事实正如史弘肇所说,刘承佑绝非有道明君。可再昏庸糊涂的皇帝,也是皇帝。岂能长时间忍受朝政尽数被权臣所把持?

    正准备硬着头皮再劝几句,耳畔却已经传来了史弘肇的吩咐,“行了,你别说了,老夫自己心里有数。赶紧替老夫把明日早朝时需要走一次过场的事情,都给整理出来。等廷议上通过了,也好当场拿给陛下用印!”

    “是!”路汶不敢怠慢,立刻拱手领命。然而身子才转过了一小半儿,却又忽然回过头,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枢密大人,下官最近听闻,听闻……”

    “有话就大声说,别像个娘们一般!”史弘肇又用力挥了下手,仿佛自己身边飞着无数只苍蝇。

    “下官听闻,最近禁军当中,人事变动颇为频繁。”路汶咬了咬牙,声音依旧低得像蚊子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