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尽力专心于书本之上,对她的胡闹置若罔闻,忽觉眼前人影一闪,将抬头但见一抹墨色只扑入怀,顿时雪缎白衣为墨汁所染,脏了污黑一片,不由得又惊又怒,瞠目而视,所见却是她挑衅目光,手握砚台,洋洋自得。

    就是在此对视的瞬间,他忽然顿悟:面前这顽劣女子莫不是前世冤家!是自己非要将她捡到身边,是自己宠她终日任性,便活该受她刁难,被她气死,一切岂非是咎由自取!这样想来不觉暗自苦笑,所有恼恨忽就释然,目色也渐渐淡若,重又恢复往日里从容自若的乐师,亦或皇子。

    他看着她,淡然一笑,赤诚道,“蔚璃,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我们重修和睦,可好?”

    蔚璃不由怔住,她本还手握竹剑怒气满满想要与他再论个是非高下,不想竟得此境遇,一时未能反应,怔了半晌才道,“你可知罪?小小乐师竟敢责打公主?”

    云疏理了下心绪重又说道,“书上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求璃公主恕我一回可好?”虽则这般说,可他心下却是万般委屈,想想此生傲然何曾向人俯首,此身尊贵几曾为人所欺……如何料想一朝竟败在小女子手上,也是愈想愈恼,愈思愈屈,不觉红了眼,声也有几分哽咽,匆忙起身道,“我去换件衣裳。”转身匆匆进入内室。

    未料僵持多日一招制胜!蔚璃不由得沾沾自喜,颇有几分得意。想来他最爱素净无暇,那样白衣胜雪偏被泼染了大块墨汁,怎不叫他屈服!若知此计可胜,何来这许多天的踌躇!她摩拳擦掌自鸣得意,向着里间欢快呼道,“云疏哥哥既要重修和睦,不若吹个曲来听听可好!璃儿许久不闻箫声了!”

    她又到处翻腾寻他玉箫,却见茯儿抱了他衣物出来,直拿眼睛瞪他,又俯身上前小声劝道,“姑娘且收手罢。主上被你气的一个人在里面掉眼泪呢。也从未见谁敢这样欺负主上……”

    蔚璃又是怔了怔,讶异嘀咕:“怎这样小器,认错服输也要哭吗?”她稀奇着又佯装寻取物件兜兜转转绕进了内室,见苓儿正服侍那清隽少年更换新衣,便有意上前搭言道,“何苦这样麻烦?用不了几时就要睡了,还不是要再换一回……”

    又想他素来齐整,倒是从未在自己面前穿戴更换过衣物,莫名竟红了脸,忙寻了把折扇羞遮面色,仍掩不住的得意俏笑,悄悄凑上前来查看他神色,却被他转身避开,沉声道,“你若累了就先歇息罢。我还有几行书看完再睡。”

    “我不累。”她应着走上前来,故意挤开苓儿,抢过她手里腰佩,冲她直瞟眼色,是想探问她主上心意,未想素来与自己交好的苓儿只哼哼一声“欺负人!”便转身去了。

    蔚璃才觉自己虽是胜了,却也被莫名孤立了。便又待他是百般讨好,一面为他系配腰饰,一面悄声问道,“云疏哥哥掉眼泪了?”

    “胡说!”他一把夺了她手中腰佩,躲开她探视的目光。

    可她分明窥见他眼底泛红,睫上晶莹未退,到底是自己欺他太过?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自己欺负到落泪也是于心十分不忍,又拉了他衣袖哄笑道,“云疏哥哥长得真是好看!我若有一国,必倾城倾国换你笑颜一世。”

    她又开始极尽缠磨吹捧之能事,巧笑顾盼,哄他开怀。

    云疏始知,此一世是折在这女子手中了。真真教之不驯,驯之则反。

    她软语密言哄他渐次开怀,仍不忘警言训诫,“你打我时怎就狠得下心?如今伤痕还在!不说她们是甘心情愿与我同生共死,就是她们真的为我死了,你再将我打死又能换她们活命不成?我若被打死,你岂会不伤心……你为一时糊涂铸下千古恨事岂不后悔……我父王母后,王兄王妹又岂会放过了你,你不怕东越铁甲大军吗……”

    云疏早已被她闹得哭笑不得,实又无可奈何,只能听她絮絮念念,教训没完。若说悔,实悔接她来住,自此便为她心惊胆战永无宁日;若说怕,惟在搜山那时害怕再也寻不见她,平生倒也不曾那样怕过!

    此事风波之后又过了一个平静祥和的秋季。只是临到冬时,未料她劣迹又犯,险些丢了性命。本意是救她出苦寒,却未想陪她陪到如此焦头烂额,心惊肉跳,也实是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