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加入魔女结社?”

    这个邀请太过荒谬,以至于莉薇娅修女一开始还不敢相信,用充满怀疑与困惑的目光看了卡拉波斯好一会儿,直到发现黑暗魔女脸上神色平静,没有丝毫动摇后,才终于愿意相信这不是她和自己开玩笑的言语,而是发自真心的邀请。

    但正因为发自真心,反倒更让人觉得荒谬了。

    “为什么?”莉薇娅的第一反应是质疑:“让我加入魔女结社,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自然是有的,比如,我们收获了一个很有潜力的新成员,虽说有些天真,有些软弱,但在知晓了加诸己身的命运真相后,并未自暴自弃,如此坚韧不拔的性格,正契合结社的理念与精神。结社的伟业若想实现,确实少不了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莉薇娅小姐。另外,从我个人的角度看,我也很愿意相信你能够在另一条道路上取得巨大的成就,伱就当做这是我对你的……期待吧。”

    卡拉波斯轻轻地笑了一声,她虽然气质有些冷漠,但笑起来时却很好看。

    莉薇娅修女没想到自己平生中得到的最高评价竟会来自于敌人的口中,一时有些失神,胸口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当她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逐渐萌生了一种名为感激的心情时,她慌忙收回视线,将头撇向一旁,不敢再与卡拉波斯的眼眸对视,或许是那其中的黑暗太深邃又太温和,她怕自己会淹没其中,不可自拔。

    卡拉波斯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嘴角勾动了一下。她并未嘲笑修女小姐的天真和软弱,竟因为敌人在她落魄伤心时候的几句好话便萌生了感激的心情,因为这也正是她对莉薇娅另眼相看的地方。

    她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对你来说同样是有好处的,因为真灵派的手段你业已经见识过了,如果说以前,追随人理之环的信徒们姑且还牢记着咒戒王刻诺斯的告诫,谨守自己的本分,未曾逾越;则现在他们已开始违背古老的教义,触碰禁忌的知识了,对圣子加百利的培育实验以及对你的欺瞒不过是其中一例罢了,但绝不是首例,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例。如果你愿意加入魔女结社的话,我不保证你会得到多好的优待,在结社中每个人都要从最基础的事务做起,积累贡献后才能向上晋升;但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欺骗和隐瞒你,让你遭受在真灵派时的待遇。实际上,我们甚至愿意支持你成为真灵派的教首,从内部改造这个如今已腐朽得不成模样的教派,让它重新焕发生机,成为你理想中的那个真灵派的模样。”

    卡拉波斯的最后一句话让莉薇娅修女惊讶地抬起了头,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因为,魔女结社——或者说魔女结社所支持的教团联合,不一直都是信仰独裁的推崇者吗?她们致力于打压其他宗教,抬高七大正神教会的地位,又怎会支持自己改革真灵派呢?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莉薇娅小姐。“卡拉波斯摇摇头道:”结社从来没有想过独揽信仰的权力,实际上信仰对我们来说只是一种工具,方便我们维持社会格局的稳定罢了。你知道教团联合所信仰的七大正神其实都是虚构出来的吗?”

    莉薇娅修女将眼睛睁得更大了,若不是出血过多叫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这情绪激动的模样还真看不出是一位伤者。

    卡拉波斯笑了笑:“当然,也不能说完全虚构,而是以我们七位魔女的王权特质为原型捏造出来的七种神性概念:由恐惧衍生出来的罪恶审判、由死亡衍生出来的死为归宿、由纷争衍生出来的重塑秩序、由黑暗衍生出来的寂静安宁等,信徒们认可并追随这种概念,社会自然就会趋向稳定。但如果你想要找到真实存在的净罪灵光、回归之拥、深红龙神或静谧女王等神明,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找到了,也是我们这些以圣者之名行事的魔女,而非神明,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吗?”

    莉薇娅修女听得似懂非懂,但她至少理解了一件事:这个所谓的魔女结社确实不重视信仰,或者说,她们重视信仰在统治社会方面具备的独特职能,但并不重视宗教与神明这类从信仰中衍生出来的副产物。

    “所以,我们推行《宗教法令》,从来都不是为了独揽信仰神权,既然七大正神并不存在,那么神权又有何意义呢?即便神权不存在,信仰本身便足以发挥作用了。但这世间的大多数宗教只关注后面的神权,而忽略了前面的信仰,他们渴望呼唤构想神明的降临,扩大自己的权力与威严,这对稳定的社会秩序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威胁,因此我们才决定消灭他们。但对于那些重视信仰甚于神权的宗教,我们依然为其保留了自主传教的权利,这难道还不足以表明我们的倾向和态度吗?”

    卡拉波斯说道:“恰好,真灵派就是这么一个重视信仰甚于神权的宗教,我刚才便说了,认可咒戒王刻诺斯的理念,人确实需要有限的约束,防止自己踏入禁忌的领域。最近数百年的真灵派正在变质,不复信仰的纯净,但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改变这种现象,将那些日渐堕落的信徒们,重新聚集在人理之环的光芒下,而非盲目地追求所谓圣子加百利的护佑。”

    她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修女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魔女结社会尽全力帮助你,因为一个内部稳定的真灵派,同样符合结社的利益诉求。”

    莉薇娅的呼吸不知不觉变得粗重起来,随即她悲哀地意识到那并不是伤口正隐隐作痛,而是面对这个来自敌人的提议,自己竟有些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