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女人所有的伪装都被彻底粉碎,强装出来的强硬在软肋面前也只得化为齑粉,她沉默了许久,埋下头无声地啜泣了起来。

    玉九安静地等着她宣泄,终于,女子重新抬起头道:“如果我配合你们,你们能保证阿康和婆婆,还有村里所有人平安无事么?”

    “只要你们不再作恶,我保证,所有人都会平安。”一直未出声的沧江回答道。

    女人说:“好,我就信你们一次,我全部告诉你们。”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阿康是我弟弟,我们姐弟两从小和阿婆生活在一起。我出嫁后随相公姓了陶,我们夫妇在村里开了间客店,接待来村里投宿的旅人,而阿康就在店里打下手。”

    “大概在七年前的一天,村里突然来了些黑衣人,他们说可以帮助我们村让我们过得好一些,但是需要我和相公为他们做一件事。我知道天下没有白得的好事,但当时阿婆生病急需医治,于是无奈之下便答应了。后来他们送来一个人,问我们有没有隐蔽的地方安放,我想到后山的山洞,便提议说可以放在那里。黑衣人教了我和相公武功,告诉我们,只要时不时送一些投宿的人进去给那个人练功,他们便会保我们衣食无忧。”

    听到这,玉九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陶氏继续说道:“我和相公听了后很害怕,可是黑衣人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不答应就一个也别想活。其中为首的男人跟我们说,我们穷困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在乎过我们的生死,我们又何必去管陌生人的死活呢?这句话触动了我和我相公,但凡我们能有别的路走,也不会干这谋财害命的营生……那些官员全是狼狈为奸!即便是他们养的宠物都能餐餐顿顿有鱼有肉,可曾知道,就在他们管辖的地方里有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

    陶氏越说越激动,瞪得大大的眼睛里直直地流下两行眼泪。

    “……思量之下我们答应了,他们当下就给我们留下了一些财物和食物,又给阿婆看了病喂了药丸服下,阿婆很快便好了起来。于是,我们便开始为他们抓活人练功。”说完,她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痛苦的往事。

    “开始的时候我和相公总会于心不忍,已经下了药却始终无法动手,于是又把那些人都偷偷放跑。黑衣人知道后二话不说杀了我相公,他们说,交易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诚实,我们背弃了与他们的盟约,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这次是我相公,下次可能就是我,是阿康,或者是阿婆……于是我便铁下心,为了保护家人,也为了保护村里其他人,只能对其他人残忍。害的人多了,心便也麻木了,或许早在答应他们那一刻起,我已不能被称为人了吧。”

    陶氏说完,满是泪痕的脸上挤出一个看起来凄苦又无望的笑,凄然道:“世人总说善恶,可是善恶究竟要如何界定?你们觉得和洛山城是魔头,轻贱人命、用活人练功,是恶。可是对我们而言,在我们到处求告无门的时候,在我们被那些自诩为为民请命的父母官放弃的时候,是他们向我们伸出了手,给我们新生。”

    玉九可以理解她的选择,每个人都努力想要活下去,当濒死之际有人向你伸出手,有时即便是一双来自地狱的手,也足以让我们在这本就残忍的世间残忍地苟活下去。

    因为,他也曾经抓住过那样一双手。

    沧江严肃道:“不论如何,残害人命就是作恶,你们的苦难不该由无辜之人来偿还!更何况你的丈夫也丧命在他们手上,难道你还觉得那些人是善吗?”

    陶氏苦笑一声,说:“或许你是对的,但对于一无所有、贫贱如蝼蚁般的人来说,善良太奢侈,不是我们能够讲究的东西,我们唯一要的只有活下去而已。”说罢她看向沧江道,“从前我别无选择,如今有其他路可走,所有的罪孽我自愿一力承担。”

    沉默了须臾,沧江再次开口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既然乾坤道知道了,就一定会管到底。我会将此间之事报告给盟主,请他派人手前来探查支援。不过我觉得,仅靠物资给予终不是长久之计,你们需要稳定长久的生存之道,或许,考虑下迁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话里的诚恳和设身处地的设想让陶氏十分感激,她无法站立,便深深地朝沧江低下了头以示感谢,随后看向玉九,说:“我身上的解药可解这位小兄弟之毒,树林里的毒也是和洛山城特地布下以防那些人逃出去的,为了避免我们自己人不小心划伤,所以我们身上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