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

    李越泊推门进来的时候,叶跃和奶奶正在吃晚饭。

    饭厅里一老一小排排坐,桌上是三菜一汤。

    奶奶年纪大了,又挑食得厉害,身子骨越发萎缩,坐在一旁比叶跃还要矮上一个头。

    叶跃穿了件短袖,他瘦,领口一圈儿空荡荡的,露出了好看的锁骨,又白,留在衣服外的脸和胳膊在灯光下近乎发着淡淡的白光,恬静又迷人,李越泊有些移不开眼。

    凤泉山项目正式开始,李越泊近来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只在深夜回来抱着他的人睡几个小时又早起出门,他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醒着的叶跃了,目光免不得贪婪了些。

    奶奶又在挑食,叶跃皱着眉夹了一筷子菜放她碗里盯着她吃了,这才皱着眉给自己也夹了一筷并嫌弃地吃下。

    李越泊看得好笑,也心酸。

    好笑是因为祖孙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厌食脸,心酸是因为叶跃的厌食不是跟奶奶一样天生的——是因为他那个梦。

    梦里的叶跃是从来都吃不饱的,因为稍微吃多一点就可能会被赶出去,然后他自动把这种吃不饱转化为了挑食甚至厌食,不是吃不饱,是不想吃,主观思想上没那么痛苦。

    李越泊眼中闪过痛意。

    叶跃永远也不知道他独自一人经历的惨痛梦境,是如何在十八年后一天一天的琐碎日常中一点一滴地折磨李越泊的,李越泊找到了他每一个行为习惯背后代表的苦难遭遇,然后在他一个又一个的平常举动中一遍遍的温习并为之而恸。

    十八年前李越泊没有参与那个梦境,十八年后李越泊在清醒的每一刻加倍代偿。

    李越泊反手关了门,向光亮处走去。

    叶跃听到声响,放下碗筷迎了出来。

    李越泊从来都知道他的叶跃是很乖的,只是承诺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后暴露出来的叶跃的本性让李越泊更加认识到,真实的叶跃要比他以为的还要乖得多得多得多。

    以前他回家叶跃是不会出门迎的,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叶跃会。

    叶跃问他怀不怀疑他仍在看脸色故意任性,李越泊从不怀疑,也许叶跃自己都分不清他是在看脸色还是在按自己心意行事,但李越泊知道叶跃从来舍不得他伤心,既然答应了他,他的叶跃就本能地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