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昔伊双手捂住腹部,垂首凝视,那里有一个生命缓缓成长,复又抬头,望向嬴政,眼神坚定:“胡姑姑教我的《触龙说赵太后》里,有一句是‘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是母亲,要为我未出世的孩子打算,赵太后也是母亲,自然会为她未出世的孩子打算。可我们的打算是相互矛盾的。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不是先王,她要保住这个孩子,等于是和先王作对,和先王作对,就是和大王作对,和大王作对,便是与我作对。”

    姬昔伊顿了顿,眼神犀利若刀:“她怀着身孕跑去雍城,便早已打算好面对这种局面,在怀孕的母亲的眼里,什么都比不上肚子中的孩子重要。不,确切来说,为了腹中的孩儿,母亲愿意付出一切。我担心她对大王下手之前,会对我腹中的孩子下手,从而掣肘大王。”

    嬴政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姬昔伊明亮如火焰般的眼神,也从来没有听见过她长篇大论地跟他探讨他们的未来,虽然她的话语有些锋利、激进,但不失为良言。

    他有些讶然:“昔伊你果真不是寻常女子!不过跟着胡姑姑学了几日,竟能思考得如此细致入微,寡人自叹弗如啊!不过,你放

    心,赵太后那里,寡人已经派人盯着了。你安心养胎便是,冠礼之后,会举行封后大典——寡人本想两项庆典间隔一段时间,分别举办。不过听你说来,相隔时间越久,越容易生事端,便在两日内办完罢。只是封后大典相对仓促,要委屈你了。在封后大典上,寡人会宣布你怀孕的消息,”

    昔伊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不委屈,只盼没有生出事端才好。大王平安,我便安心了。”

    “不过——”嬴政蹙起眉心,脸上隐有忧虑。

    “大王,你我夫妻,同心同德,但说无妨。”

    “寡人要你代寡人去做一件事。”嬴政轻轻道,“母后怀了孕,封后大典后,她得知你怀孕,肯定会来找你,你要想办法从她口中打听出她平日的食谱。”

    “我明白了。”姬昔伊点头,“容妾身多嘴一句。”

    “说吧。”

    “若是动了太后的食谱,流掉了赵太后腹中的胎儿,恐怕会引起她极大的怨恨,她毕竟是您的母后,若是这种怨恨对准大王你,致使她对旁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那恐怕很不妙。尤其是,赵太后腹中孩子的父亲,很有可能还活着的情况下。大王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联合起来对付大王呢?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大王势必处于被动的状态,那就难办了。”

    “他当然活着!”嬴政想到嫪毐那个该死的假阉人,便感到一阵难言的恶心,他闭上眼,复又睁开,“我知你的意思,嫪毐的身份卑贱,太后和这样一个奴才苟合,弄出孩子来,已是对先王的大不敬,若是寡人对这样一只蝼蚁大动干戈,不但显得寡人心胸狭隘,而且还让秦国成为其余六国口中的笑柄!但若寡人不对此人出手,不流掉太后腹中的胎儿,又怎对得起秦国的列祖列宗?昔伊,你说我该怎么办,嗯?”

    姬昔伊别开头,突然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倩影,她笑了,一手拉着嬴政的手:“大王随我来。”

    嬴政狐疑地跟着姬昔伊来到窗前,姬昔伊推开窗子,手指指向树梢上的杜鹃鸟:“大王看那是什么?”

    “杜鹃鸟。”

    “大王可知杜鹃鸟有什么特性?”

    “此恶鸟的特性是孵卵寄生,它们将自己的卵产在其他鸟的巢中,靠其他的鸟来孵化养育。为了寄生的过程顺利,它们生的卵和寄主的卵都十分相似。以防万一,它们还会把寄主巢中的卵扔下一个或数个,确保寄主不会发现卵数变化,顺带减少未来雏鸟的竞争。等杜鹃的幼雏破壳而出,幼雏还会把寄主孵出来的其他雏鸟推出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