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写完水这个字,梁千翊的笔尖停滞在了那里,他神态自若地将毛笔搁在了雕刻得玲珑剔透的白玉笔搁上,从下往上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里带有一丝漫不经心。

    只看见江楚儿的杏黄色软缎鞋上面沾着昨天的雨水和泥,水红色云罗裙的裙裾也在牢里被弄上了些脏污,头上的元宝髻也散下来几缕碎发,青丝垂在她莹白如玉般的脖颈间,鹅蛋脸消瘦了些,下巴尖尖,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姿容。

    “知道这句诗的下文为何吗?”

    梁千翊扬起下巴,他知道她熟读诗文,满腹经纶文章,故意这样问。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江楚儿银牙一咬,脸蛋上飞起绯红,她当然懂他的意思,去帮别人,反而把自己牵扯进了风波里,实在丢人。

    她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驸马爷何必想方设法出言讽刺,我办砸的事,都是楚儿我自找的,用不着旁人说风凉话。”

    梁千翊剑眉微微一挑,淡淡地笑了一下,唇角一勾,“你还挺有理的是吗?”

    “有没有理的,世道公允自有人心鉴别,我只有一颗赤诚助人的初心,豁出去不计后果,世道险恶,糟了些黑心肠的暗算罢了,可也比某些高高在上见死不救的人,可算要强上一点。”如今大牢也进了,罪也遭了,江楚儿自认毫不理亏。

    “豁出去不计后果——,你知道你一个不计后果,”梁千翊顿了一下,“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后果吗?”

    “可敢问驸马爷又做了什么?在这里高谈阔论,倒很有一番道理。”江楚儿心里想到鸾凤和佩玉那两个妙人儿,心里一阵莫名地窝火,也不顾什么身份高低,脱口而出。

    正僵持着,门外有人叩门,听这屋里准了,门被推开,一个年长的衙役走了进来,拱手作揖道:“启禀都尉大人,按您的吩咐,把那冯晚娘的卖身契仔细验了,这几日多雨潮湿,那上面的墨迹还未彻底干透,肯定不是几个月前就写好画押的,李员外刚开始还抵赖,后来把那好意来酒楼上的老板一喊来,拿蕲朝律例一吓唬他,立马招了,拿了李员外十两银子,便做了伪证,他这里一松动,李员外也慌了,自己坐不住全抖落了出来,还说这造假卖身契和收买酒楼老板的事,不是他一个人干的,咱们这钱县令是最大的主谋,李家得了县衙的许可,垄断了这南房县的米粮生意,钱县令每年都从他家的生意上抽一大笔油水去,自然少不了为李员外干的那些腌臜事兜底。”

    “如今钱县令和李员外,都按律例法办了,戴上了脚镣,这会儿正往那大牢里关呢,还有县里的案薄子上,一连串冤案错案,都按您的吩咐,请沈恒沈大人一一重新裁度办理。”年长的衙役怕是之前受惯了钱县令的压榨胁迫,此时脸上也不禁露出喜色来。

    “还有这位冯姑娘,早上从牢里出来,李员外当着她的面全招了,姑娘身子弱,昨夜还发了烧,但就是不愿意回房歇息,非要亲自来当面跪谢恩人。”说罢,这衙役向门外一招手,之间冯晚娘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

    冯晚娘一见江楚儿和翠缕,先过来握住她们的手,“我还道你们都没出来了,若是没出来,我这良心可熬煎不过去,所以一来是特地求都尉大人放你们出来,二来也要当面跪拜恩人。”

    她这话一说罢,当即面对着梁千翊双膝跪地,又要俯下身去磕头,被刚来一同进来的文武拦住了。

    “晚娘不知何德何能,能碰上都尉大人这样明理英明的父母官,不光为我爹洗去了冤屈,还严惩了李员外这个一方恶霸,钱县令在我们南房县作威作福了好几年,若不是因为都尉大人出手,还不知道他到底要造多少孽。”